女媧收納術

主持人躺在板子上，一小段台詞後，001音樂進。主持人開始動作。

 

主持人：是，段師兄，準備好了，5秒後開始，好，5秒。（音樂進）歡迎來到盤古開天，天地有情，女媧造人，人生無常的結緣現場。相傳，盤古開天前，宇宙就像一顆雞蛋，一切是如此簡單。蛋黃與蛋白相互交接著，像世間的男女一般，軟綿綿，黏糊糊地支持著對方。然而，天地終究逃不過命運的安排。當我們回顧歷史，驟然發現史書上記載了當時的畫面：「盤古大神，龍首蛇身，噓為風雨，吹為雷電，開目為晝，閉目為夜。死後骨節為山林，體為江海，血為淮瀆，毛髮為草木」。天地就此分開。令人讚嘆的是，隨著天地的降臨，人世間出現了大大小小破碎凌亂，無法歸類，難以收納，甚至散落一地的人事物。那一年，女媧15歲。女媧出生在南台灣一個民風純樸，東北季風強大的小鎮。每到秋季，緊鄰台灣海峽旁的木麻黃，跟著落山風發出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小，她便留有一頭拖地的長髮，所到之處隨著她的長髮，經常呈現換然一新的景象，我們甚至可以大膽的引用社會學的用語，一切都如此的理性化，現代化。也因為這樣的特質，所有關於收納歸類的工作便落入女媧的手中。今晚，「天地有情、人生無常」的故事主角，即將登場。

 

主持人退入後方，隱身後，音樂持續播放。直到換裝完成。音樂cut out。

 

女媧：端午節剛過不久，各種蟲類病菌像是蜈蚣、毒蛇、蠍子、蟾蜍，腸病毒全部跟著天氣跑出來。也是啦，天氣一熱，電風扇的清洗，冬天棉被的收納，各種收納清潔的工作在門口大排長龍。用收納的方式再次迎接新人生的到來，由外在物品到內在心靈的收納法則，正是我跟著風口浪尖，隨波逐流的收納哲學。幾年前一個嚴重失戀的午後，我騎著摩托車，趕去執行一項收納的工作，等紅燈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左手的手腕涼涼的，停在我旁邊的阿伯告訴我：「你手上有一隻大蜈蚣」。本來只是感覺涼涼，並沒有特別喜歡或是討厭的手，下意識地甩了起來。一尾百足鮮黃，皮色發亮的大蜈蚣。從外套的袖口爬了出來，那是我在人世間看過最大的蜈蚣，它沒有咬我，我一屁股坐回摩托車，加速離開現場，從後照鏡裡看到阿伯停下摩托車。小心翼翼地在地上尋找那隻蜈蚣。他說這麼大尾的蜈蚣不做藥酒太浪費。蜈蚣這種外型不討好，走起路來歪歪扭扭，又有毒性的東西，也是可以拿來收納進烈酒罐子裡，本來的毒，透過高度酒精的醞釀和發酵轉化成另外一種物質。蜈蚣撕掉了潮濕陰暗人人喊打的標籤，成為祛濕壯陽的神奇寶貝。

『救溺預備！溺者呼救，救者出發。正面抱頭解脫術，救者吸氣，縮下顎。下沈。雙手扶住溺者腰部，向上反轉，托顎頂背，帶回溺者。』幾年後，我去到了新店溪當起救生員，找我過去工作的是一位自稱「野人」的中年男子。工作的第一天，野人帶了一罐米酒頭和一支有竹竿連接的漁網。他拿起漁網老練地抓到一隻蜜蜂，慢慢地將蜜蜂逼到網子的邊界，就在蜜蜂快要飛走的時候，野人殘暴地抓起我的手臂，蜜蜂扭動身體，把刺盯進我的手臂裡。蜜蜂死了，但他的一部份留在我身上。我眼前一直出現蜜蜂扭動身體的畫面，有點像是小貓撒嬌的時候，翻起肚子在地上滾動的樣子。之後，我癱軟在臨時搭建的救生站，身體裡面好像有煮沸的開水在滾動，身體外面看上去變成一隻被開水燙熟的蝦子。過了不久，野人這次抓了一隻虎頭蜂，用同樣的手法，把虎頭蜂逼近米酒瓶，虎頭蜂沿著網子的邊緣爬進米酒瓶。一直到我離開新店溪的那一天，米酒裡滿滿的都是虎頭蜂。這種收納有毒之物的方式，我想在場的各位再熟悉不過，只是親自去品嚐瓶中滋味的人，應該也是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才可能緊閉雙眼一試究竟。

 

002音樂進

又是一個悶熱的午後，負能量的檢測值在各縣市亮起一片紅燈，天空中大量求助收納的訊息像浮在水上的油污，緊緊地按住水底生物的頭。這一次多年前曾經在新店溪畔一起救生的野人又找我去工作，野人說他交了一位女朋友，為了拿出最佳狀態，他想徹底地將過去的人事物好好地進行一番斷捨離。一打開野人家的門（音樂cut out），一股熟悉的蛋腥味撲鼻而來，野人告訴我每件物品都讓他十分怦然心動，他懷疑根本就沒有什麼不需要的東西、多餘的廢物。聽了野人的疑問後，我脫口而出「史上最強收納術」的台詞。斷捨離好簡單，以「自己」為主角，思考什麼最適合現在的自己，讓自己感到最開心。不要害怕打開凌亂的過去與現在。自己問自己，自己與物品的關係。從看得到的物，探索內在看不見的世界。用不到就捨棄吧。野人白了我一眼，顯然看破我拿臺詞敷衍他的伎倆。他告訴我，自從他下定決心再次迎接新生活的那個夜晚開始，就陷入無盡的睡眠。從前，太陽快要出來的時候，野人會到水裡抓過山蝦還有溪哥。買冰箱以前，因為擔心魚蝦會壞掉，每天只抓剛好吃飽的數量。有了冰箱後，裡面冰了去年的豆腐乳、5年前的起司棒，壓在底層已經忘記甚麼時候買的豬肉，還有更多沒買回來的東西等待著。現在，他每天只想睡覺，沒有力氣再到水裡去抓魚蝦。野人說，他曾在不分晝夜陷入睡眠時，看見有人把一台一台的冰箱丟進他常常去抓魚蝦的水底。廢棄的冰箱裡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東西。這也是為什麼野人對每件物品都十分怦然心動的原因。因為他真的不確定那些捨棄掉被排除的東西，是不是有一天就像無止盡的睡眠一樣讓他失去到水底呼吸的能力。野人說完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我的確是忘記沒有冰箱前的生活，收納與捨棄的創造，不就是一條活在世界上的線索嗎？建立物品的秩序，同時也再一次建立了我們對待人事物的方式。收納的工作做久了，最害怕習慣性地把過去已經歸類為多餘的廢物收納到底層，或是直接丟掉。像那隻走路歪歪扭扭的蜈蚣，沒看到的時候相安無事，看到後不而自主的想甩開。

 

女媧拿起鳳梨，開始醃漬。燈暗。

 

主持人：歡迎再次回到「盤古開天，天地有情、女媧造人，人生無常」的結緣現場。世間的故事總是帶給我們意想不到的結局。人們漫長的人生裡，命運往往是茫茫不可知的。我們透過收納過程中的排除與分類，辨識出上與下、需要與多餘，將多餘的東西丟棄，跨出去的每一步，幾乎都是一場賭注。這究竟是冥冥中的安排，還是事出有因呢？今晚的最後，邀請到活躍於中永和一帶的流民大舞團為現場觀眾帶來一隻熱舞，邀請各位觀眾，在夏至的夜晚，一同忘情，一同森巴。

 

「忘情森巴舞」音樂進   

～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