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裝之城---遇見東五環

 2011這一年開始,出發前、進行中,直到回台灣後,周遭的人出自好奇、不解或客套紛紛問道:「為什麼來?為什麼去?」。皮村裡的黑車師父和搓澡阿姨等處在底層的勞動者,更是不能理解身處生活條件優渥的「寶島」,為啥要到這「破地方」吃苦?面對疑問,支吾斷語的崎嶇難言來自我真的無法妥切精準的回答。往往脫口而出的是體驗人生、把握青春…等包山包海答案。雖然心裡來回想過這問題,但就是難以順暢地化作語言加以陳述。似是而非的解答,像沸水鍋裡瞬逝的氣泡,液體因為沸點到來的事實,奮力地衝上水平面轉化原有質地。然而,貌似浮出水面,沸騰鼓動的氣泡,卻在沸點離開後,回復原有平面。究竟那些瞬間出現的氣泡代表了什麼?或改變了什麼?

2008年第一次搭車到皮村。路上是不安的,地理上的距離同時表現在現代化的距離。隨著向外環逼近的車程,景色從密集小區、高樓移動到鬆散的平房和灰濛的磚牆。人們不僅從可見的穿著不一樣,聞起來的味道、販賣的物品、說話的聲調全變樣。那時的我還沒開始想像生活在此,一切的一切太過失真,皮村充其量就是一個滿佈農民工的所在,一個我驅車前來短暫拜訪後可以隨即離去的地方。我不會去想再次抵達皮村的景象,因為這可能就是唯一的一次。正因為結束的太快,皮村之於我也在回到市區後成為沒有實體的觀念。第二次到皮村則是2010年一趟與差事劇團赴此的演出。再次來到五環外,停留一個多星期。那一次的經驗距離我第一次赴京恰好有十年的時間。此間,我曾出入京城數次,故宮、長城、天安門,涮羊肉、豆汁和炸醬麵。就一般意義上,我是去過北京了。某種印象中的北京,三環內的北京。沒想五環外的北京,同時存在的北京,卻在十年後進入我的生命。與第一次不同,這次的演出,打開與工友之家和工友們互動的大門,我觸碰到生活在這裡的人。

七月初的皮村,吹上皮膚的風炙熱無比。演出前,工友之家的朋友為歡迎我們的到來領著我們享用餃子大餐。白胖包著新奇餡料的水餃一盤接著一盤上桌,三張拼起來的桌子上全是食物和水酒。工友之家朋友們的豪爽與熱情,就著花生米、拍黃瓜而來的勸酒和玩笑話語表露無遺。那幾天,一早從位在村子南邊的七小隊農家院步行穿越皮村,去到北邊的新工人劇場。打光膀子的工友下工後在路上覓食,流淌污穢汁液的垃圾堆、路邊啃瓜子吃烤串的人們,皮村最熱鬧的一條街不斷上演著我未曾見識的場景。走在小巷中,看著牆上招工的廣告。我終於有所依據可以開始想像「生活」在這裡。

開放給社區工友看的第一場演出,工友之家負責人孫恆提醒可能會有小孩哭鬧、講電話、進進出出的情況發生。我從後台看往劇場入口,幾位穿著軍裝的年輕工友負責維持場內與場外秩序,門邊上擠了一大群想進進不來的人。有的人就掛在劇場的木樑上,熱烘烘的氣氛下演出開始。不僅是劇場內塞滿前來看戲的人,散戲後走向劇場外的社區活動廣場,大夥跟著狂力放送的電子舞曲跳著土風舞。乒乓球桌上激戰著,桌邊有人等待下一場的到來。

皮村,位北京東五環。除在地人口一千多人外,近兩萬外來務工者生活在此。上街的次數久了,從帶著鄉音的普通話和兒音充滿的聲調中可以輕易辨識出本地與外地的居住者。街上總是有新開的商店或建造中的屋舍。密麻的違建有些只是空殼般地存在,因鄰近首都機場,據說在不久的將來,皮村將被拆遷,建立物流集散中心。水泥與磚牆屋舍的不斷起建,為的是拆遷到來的那一天,在地居住者可以依照擁有的地上物面積領取補償。首都機場帶來另一令人印象深刻的風景,即是每十分鐘可見的龐大機身從頭頂上飛過,和那轟隆的引擎聲響。城邊村人們的出現和消失快速且靜悄。但走在村子裡,廣大面孔散發真實的氣息引領著我出現一個接一個的疑問,一股好奇油然而生。生活在此會是怎樣?印入眼簾的新鮮事物若成為生活的一部分還會有生猛的吸引力嗎?工友之家這個透過音樂維護工友權益的草根團體為什麼會出現一句:「生活即是一場戰鬥」的話語?在劇場中感受到熱切的觀看和活躍的生命力又是怎麼一回事?抱著這樣的疑問,第三次來到皮村。這一次,我將「生活」於此近一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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